【叶王】粉墨(13)

提前警告一下:本章大面积方王出没,后面的情节里方副的戏份也十分吃重,毕竟狗血三角恋你们懂。大家量力而看啊……


13.

 

方士谦原定的7月末过来上海,结果临出发前莫名被牵扯进了一桩人命官司,迟迟无法走脱,气得他一连写了好几封信过来,足见心情之急躁。

他那边被法租界的巡捕房扰得不胜其烦,王杰希这边也被叶修整得莫名其妙。自从知道方士谦要过来上海,这个人身上就似乎隐隐地藏了一股火气,也不发作,却惹得周遭所有人都坐立不安,做事时恨不得躲开他八丈远。王杰希这回算是见识到了青帮大佬不怒自威的本事,但是为了自家下人们的人身安全,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找叶修,问问他这一口飞醋到底是要吃到何年何月。

结果就被他半搂半抱地推进了卧室的衣柜,放着一张床不用,非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搞些见不得人的勾当。

“方老板来我便需走,方老板不来我方能留,王老板既然只肯给我个偷情的名分,总也该做些名副其实的事才好。”他口中振振有词,却一点也不耽误手上的动作,王杰希被他按在吱呀作响的柜板上,咬着牙承受着那根烙铁似的活物在自己身体里造次,心中只想着这倒霉柜子怎么还不塌下来,最好能砸死这个满脑子男盗女娼的下流胚。

 

自那日之后,叶修自认为捞回了点本,终于收敛了一些,重新开始扮演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黄花闺女。不料这一次这黄花闺女却突然招起了人,那位张佳乐张副处长也不知道是想攀亲还是想提亲,几次三番地借着戏迷的身份往他这边跑,一来就拉着叶修进书房闭门谈事,俨然把他这里当成了叶修的私家茶楼。他向叶修打听张佳乐的来意,得到了个“不会碍着王老板什么”的回复,便也就随他去了,之后待他过来时,还留他一起吃了顿便饭,听他讲了些当年在云南讲武堂时的趣事。

日子就这么过到了9月初,方士谦终于料理好了官司,坐火车南下来到上海。王杰希去火车站接他,两人一别大半年,再见时却只觉与从前并无两样。方士谦与他深深对视,这回伸出的手终于没有收回,而是结结实实地将他拉进一个拥抱中。

“杰希,你可知我有多想你。”

简单一句话,蕴含的思念却如潮水般澎湃汹涌。王杰希不由得想到数年前他与方士谦在北平重逢的那日,两人对坐良久,明明该有千言万语,却又仿佛并没有什么需要多说。

然而物是人非四个字,却并不是那么简单便可以抹去的。

 

都是自家人,王杰希也就没有在酒楼为他接风,而是直接把班子里的孩子们一起叫来,在自己家中摆了桌好菜。他这几个月因着叶修的缘故,无法再像以往那般,常常把弟子们叫来家中指点,如今终于少了这个顾忌,看着一帮孩子饭还没吃完便楼上楼下的闹起来,只觉得好久未曾这般热闹过了。

方士谦似乎也是同样想法,他心中高兴,喝了不少酒,又被孩子们拉着问高英杰的情况,很是说了不少的话。他说英杰这一年着实成长了不少,对戏多了许多不同的认识,甚至很是得过几位大老板的夸赞。柳非听了便羡慕起来,却又不好意思明说,只得别扭地抱怨起这边海派的风气如何重噱头轻传统,懂戏的观众远不如天津的多。没曾想这一番话却正中方士谦的下怀,让他直接顺水推舟,向她问起“既然不喜欢上海,不如劝你师父早些回天津来可好?”

 

同女孩子讲话时,方士谦的语气一贯放得很柔,一句话说得轻轻缓缓的,要不是看到原本已经醉意熏然的许斌忽然从桌子上支起了脑袋,王杰希几乎没能留意到他同柳非都说了些什么。要说许斌这个人,平日里做事情温温吞吞的不怎么积极,却偏在这件事上上心得紧,就连一脑子酒精浆糊都糊不住,让从周围的喧闹声中摘出这一句来。他听完方士谦的话,一颗脑袋晃晃悠悠地又转向王杰希,似乎是想说点什么,却又迷迷瞪瞪地想不起来具体是怎么个事。王杰希抓住机会,眼疾手快把他的脑袋重新按回到桌板上,才终于让这人两眼一闭,安心地去见了周公。

 

这一顿饭吃了足有四个钟头,直到几个孩子都闹腾累了,王杰希才叫司机送人回去休息。他给方士谦安排的房间是二楼的客房,之前行李已经让人放了过去,这会儿送走了孩子们和许斌,便直接领着他过去。他本以为方士谦是有分寸的人,不至于跟许斌一样逮到机会就要喝个大醉,可这一上楼梯才发现,这人原来也醉得不轻。他虽然看起来没事,迈起台阶来却不住地脚下打滑,王杰希赶紧上前一步将他扶住了,一路架着进了房间。他有些无奈地把方士谦扶到床上,替他脱了外衣和鞋袜,又准备出去喊人过来伺候他洗漱,谁知这人却突然不安分起来,手一抬就抓住了他的袖子,一双眼睛还盈盈地望着他,幽幽地喊了句“杰希,别走……”

小孩子撒娇般的一句话,却让王杰希立时定在了原地。

十几年前的回忆幡然而至,将他埋在深处的一桩旧事砸了个无所遁形。那是个正月初二的晚上,师父带方士谦去各处拜年,晚上也不知道是被谁家留下喝了些酒,最后两个人都是醉着回来的。大约是看美了烟花,翠娘难得的勤快一次,没让他伺候师父休息,他便扶着方士谦回屋,专心致志地照顾他的大师兄。

照顾一个醉酒的方士谦并不是什么麻烦事,他喝醉了后一向老实,多半只是安静地闷头睡觉,连话都说不几句。然而这一次王杰希出门给他打水的时候却被他突然地抓住衣袖,无论如何劝说也不肯放手。

他来回来去地喊他,杰希,别走,别去,皱着眉头,一副急切模样。王杰希唤不醒梦中人,只得耐心地一遍遍安慰,花好一会儿功夫,才终于让他软下声调,嘀嘀咕咕着念起了些别的话。他声音不大,被外面的阵阵鞭炮声轻易盖了过去,王杰希俯下身去,把耳朵凑在他嘴边,才听到他口中的那一声“我喜欢你”。

一字一句,珍而重之地含在舌头尖上。

 

少年人情窦初开,听到这种话,不管春心动否,都总该朦朦胧胧地荡漾一番。但他过早见识了情爱之中的龌龊之处,对这些事早就没了念想,所以听了也只当没听,第二日醒来只兄友弟恭一切如常。他从没想过方士谦究竟是何心思,更没想过自己要同他怎样,直到日后见到师父横死面前,一条人命就这样背上身,他方才见识到情债压身的千斤重担,令人无从逃避,无法喘息。

是以这一回方士谦又低声念了些什么,他便再不敢听。他掰开他的手指,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,将那些呢喃之声通通关在那一道房门内。第二日他借口戏班事务一大早便出了门去,把人交给许斌照顾,直到晚课时分方才回来,躲在门口好一阵恍惚,才敢推门进屋。所幸方士谦来上海也有些自己的事要忙,并不用他多陪,两人一连几日相安无事,王杰希这才心情稍缓。正赶上当晚有自己的戏,他想着总不好把方士谦一个人留在家中,于是便临时同林敬言说了一声,让他给留了张前排的桌子。

园子今晚挂出来的水牌全是传统戏,一招一式都是从小练到大的,并不需要多准备什么。不过王杰希还是早早地站到了上场门边上听着台前的动静,因为担心着刘小别的这一出《夜奔》。这几乎是一出独角戏,所以倒也没人跟他抢这门帘子后面的位置,可是他听着听着,一回头忽然发现身边多了个林敬言,也跟他一起站着,却显然并不是为了听戏。

锣鼓声喧闹,他将王杰希领到安静一些的地方,才低声说明了来意。

“其实我本来想过些日子再跟您提这事,不过既然今日刚好说起,我便直接问了。”他说,“刚刚我在外面与方老板聊了几句,听他说微草唱完今年便要回天津去,不知道您是不是已经打定了主意,不继续在上海留了?”

他一边说着,一边也在观察着王杰希的脸色,见到他神色惊讶,一时没法回答,便猜到他大抵是还没有做好决定。这自然是个好消息,王杰希不光能够招揽生意,还没有那些名角儿的麻烦事,就连偶尔身体不适都有叶修在一旁帮衬着,他从商多年,很少能遇到这么省心的买卖。如此一来,他便顺势讲了几句希望微草留下来的话,请他好好考虑,待王杰希点头应承下来,便转身沿原路回去,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。

此时台上正好要演到徐宁登场,肖云提着枪走过来,刚好同林敬言擦身而过。他同林老板问了好,又见到王杰希在边上站着,便有心表现一下,在上场时长须一甩耍了个花枪。枪尖一起一落间,王杰希从帘子的缝隙里瞧见了坐在前排的方士谦和许斌,两个人正交头接耳地说着话,对他这边毫无察觉。

他想到当初自己初到天津之时,其实也发生过类似的事。那时他借住方士谦家,又初来乍到,便由着他替自己安排一切事宜,直到两个月后忽然想起似乎已许久没见过堂会的请帖,才从许斌那里问到,原来方士谦怕他要给人祝寿磕头受委屈,不声不响地把上门的人都推掉了。

那次事情之后,他便找好住处搬了出去,一切也就不了了之。但是这一次他却不能再由着方士谦替自己安排,这话该怎么开口,就成了桩为难事。他要怎么同他讲,自己其实不愿回去?要怎样让他知道,他们两个人还是离得远一些才好?

毕竟当初他离开天津,落脚上海,心里边想要躲着的人,原也不止叶修一个。


评论(15)
热度(113)

© 口可口可 | Powered by LOFTER